我是一条在陆上奔跑的鱼 第二章
如图,一条翻白眼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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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把亚瑟带进了蝙蝠洞,随便你叫它什么,韦恩的秘密不放酒的地下室,水下玻璃科研室,亿万公子的极限运动器材存放室,或者蝙蝠小洞洞……都可以。
因为这里没有一有动静就噼里啪啦尖叫的蝙蝠,也没有成吨成吨的影响高精度器材运转的,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打着转斜射而来,臭的要命,增加老管家打扫工作量的蝙蝠屎,所以也不必带上蝙蝠洞的名称。
“你就是那个通讯器里和蝙蝠说话的人吧,真高兴遇见你啊。”
一路上蛮力地把布鲁斯挤得令吉米都眼神微妙的亚瑟突然又获得了早就沉入海底的人类礼貌与教养,伸出毛绒绒的大手,与戴着护目镜,半个身子都陷在发动机里的阿福握手致意,阿福不得不扔下焊枪,登上铁架台,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并伸出一只手与他相握,力度也让老管家忍不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神秘的神情扬起了眉毛。
布鲁斯粗鲁地扯开把他胸肌束得不适的马甲,随手扔在地上,走到工作桌旁拿起只剩一半的酒瓶倒进旁边的玻璃杯中,金色的液体翻动着昂贵的光泽,一饮而下,感受冰凉滑荡过食管黏膜的刺激。
动作流利到连亚瑟都挑起了眉毛。
阿福不动声色地放下焊枪,提起护目镜,捡起地上的马甲,波澜不惊:“老爷,我想也许下次焊接工艺流程还是让克拉克少爷来帮你吧。你知道,我年老体衰,白天要为一个不懂事的,吃饭吃得满衣服油污酒迹败家小孩洗衣服,晚上还要为一个喜好极限运动的中年无子浪子修复装备,实在是身体吃不消。”
面对老管家的挖苦,布鲁斯嘟囔着粗声粗气地顶嘴。突然,亚瑟上前用手拦住了他快到嘴边的玻璃杯,措不及防的暂停让金色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泼出来,浸湿了布鲁斯看上去很贵,只能干洗的衬衣。
三人都震惊地看着对方。“看样子今天要洗的衣服干洗店也解决不了问题了。”阿福干巴巴地说。亚瑟不自然地缩回手,挠挠自己卷曲浓密的黑发,手指蜷曲起来顺着发丝向下梳理,“抱歉,”他喃喃,对瞪着他的,看上去炸了毛的布鲁斯解释,“只是,少喝点吧,你之前也喝过了吧?我闻出你还喝了不少,这对人类身体不好。”
布鲁斯一时只是瞪着亚瑟,但竟然无话可说。
一小时后,他们坐了下来,陷入符合人工力学的舒适蝙蝠椅内,椅背的类脊椎结构咯咔地调整着最佳角度,他们沉默地看着对方——手里拿了瓶78年的人头马——“这酒不错,对身体应该没什么影响。”海王仿佛在对海马军队演讲般压低了声音评论,然后他们碰了碰杯,忽略了颇有微词的阿福。
布鲁斯右手搭在扶手上,眼球颤抖地凝聚在虚空的一点上,这次的疲倦来的像潮水,不再黏稠,而是冰冷而薄薄地覆盖在他意识的沙滩上,他晃晃脑袋努力打起精神,潮水无声的退去,却在沙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水印,那片沙地平滑沉重,没有起伏,他暂时迟钝了起来,思维没有了幅度。
“你来找我,那边又出了什么乱子吗?”布鲁斯用三指夹着透明冷色的玻璃杯,在他下垂的眼角看来,反光着深郁的橙红暖意。
“为什么这么问?”亚瑟放下了酒瓶,牵动手臂,墨色繁琐的刺青从不合身的旧夹克袖子里跑了出来,“我并不太在意那些世界的和平与战乱,因为它欠了我太多。只是想回到陆上感受一些已经消逝的东西。哥谭在海边,游过来,上岸,来投靠你。”他捡起酒瓶,毫不在意,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昂贵的人头马纹螺的瓶身,就像在抚摸一瓶廉价的啤酒。
“你来的很突然。”布鲁斯上身卧在椅背上,手肘搭在扶手上,小臂折过来,靠在胸上,捏着杯子,却再没有喝它的欲望。“你不必来拦我的车,吉米被吓到了。”
“我没准备拦你的车,本来打算直接游进湖里,”亚瑟像中国古代画家朱耷(注1)画的鱼一样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抱怨,“直到我被你设置的乱七八糟的防御系统打得晕头转向,说实在的,这片水域太危险了,你都不为无辜的原生鱼考虑下吗?”
“首先,这片水域是私人的,其二,防御系统只会在测出活动物体体型过大移动速度过快时才会做出反应,据我所知,哥谭市的中纬温带原生淡水鱼——至少是这个湖里的,没有体长接近两米的大个头。”布鲁斯敏锐的指出。“时速达到每小时120千米才能触动警报,你的移动速度到底有多快?你想引起水流漩涡吗。”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你去干嘛?”亚瑟喊。“夜巡。”他戴上头盔,扣好腰带,使劲把一只脚向硬邦邦的靴子里塞。
咂舌,“你酒还没醒。”
回答,“我知道。这里的罪犯也醉醺醺的。”
亚瑟瞪着那双淡色的眼睛瞧他,突然,他笑了,快乐的细纹满足地堆积在眼角,“就是不肯放松对吧?你就像一条在陆上奔跑的鱼。”
布鲁斯最后检查了一遍护甲的穿戴,陷在椅子里的那个人继续说,“你不能停下脚步,对吧?我理解你。因为生活于你来说就像干燥灼热的陆地,你不能停下,你需要汗水和眼泪的濡染(注2)。”
“说够了吗?”无缘故的,布鲁斯忍无可忍,回头,戴着面具。他想自己的波动来自于承认亚瑟说的对,一部分的他,如同车灯下受惊的小鹿,他无法做到与亚瑟相同的冷静习惯,习惯用沉默掩饰一切的他,永远不会习惯暴露在灯光下的赤裸。
“不,我不想刺痛你。”他感觉一只厚重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海风的温度透过冰冷的盔甲灼热地渗透进他的胆怯与羸弱,如同暖流巡环过他高纬的寒冷,带来本不该存在的生机。“我只想陪你罢了。”
然后他被卷进了一场腥咸的海啸般震撼的唇舌之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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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放张朱耷的鱼体会一下
2.选自《一条鱼的狂奔》